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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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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春福才剛起來不久,就聽到媒婆扯著大嗓門在院外吆喝,聽口氣想來事是成了,隨手將盤扣扣錯位,昨兒夜裏她端了盆水進來,這會兒洗臉溫度正好。井水太涼,她可不覺得有誰會給她燒熱水。

這邊李秀娥笑得瞇起眼趕忙迎上去,討好道:“大姐吃過早食了沒?我剛熬了稀飯,喝一碗吧。”

媒婆擺擺手,抓著李秀娥的手說:“春木家的,你家好事臨門,昨兒我去和季成說了,聽說你家春福活蹦亂跳的當即就應下來,說這兩天就上門提親。說來也是個可憐的,一個人不容易,也沒人給他張羅這些事,春福也少不了得他操心照看著,能讓就讓一讓,他們的日子還能比你們好過?”

李秀娥頓時明白媒婆的意思,她是想幫著季成少出禮金,當下心裏不痛快,可放著大傻子在家裏也不是個辦法,要是把春福配給一大把年紀的鰥夫,東坡村村民的唾沫就能把她淹死。當即咬了咬牙:“成,只要他能對春福好點,我們娘家人虧點也沒事。只是季成討媳婦還討價還價,以後兩家來往該不是……”

媒婆登時沈了臉:“大妹子說的什麽話?我瞧著那孩子實誠,樂意壞了規矩,你要是不願意還有旁的人家不嫌棄。”

李秀娥輕輕在嘴上打了兩下,賠禮:“是我嘴笨不會說話,一切都聽大姐的。”她知道要是得罪了人,經媒人那兩片巧嘴一說指不定能把春福埋汰成什麽樣子,往後就是鰥夫也要嫌棄。

“可拾掇幹凈了?也沒見過長什麽模樣,叫出來給我看看。”

李秀娥到正屋拍了拍門,高聲道:“春福別睡了,快出來見見人。”

春福在屋裏將兩人的話聽在心裏,輕笑一聲開了門出來,垂落的發被水打濕黏在一起,更顯得臉蛋嬌小,雙眼怯怯含水,像只受驚的兔子。

媒婆見了人雙眼一亮,細細打量了一遍:“這等好皮相居然悶在塵土裏這麽多年,要是再圓潤點臉色好看點,可不就是個標致的嬌滴滴的大美人了。親事能成也是他們兩人的造化,得咧,你就等著人上門來吧。”

李秀娥等媒婆走遠了,才拉下臉訓斥:“杵在這裏做什麽?沒眼色的東西,吃了這麽多年的白飯還賣不了個好價錢,以後別讓我看見你,心煩。”

大哥天剛亮就去地裏幹農活,兩個侄子也跟著去了,李秀娥做好早食裝在家裏唯一一個能拿得出的小竹籃裏,讓春福送去地裏。春福不想聽她念,巴不得離得遠遠的,將小籃子掛在胳膊上抵著腰,一步一步往地裏挪,她還怕罐子裏裝得熱稀飯撒出來燙著自己。

今兒大槐樹下的人特別多,七嘴八舌的聚在一塊,春福豎起耳朵聽了一會兒才聽明白他們說的是昨天連生哥從架子上掉下來的事。

那天季成將人送到韓大夫家又跑回去通知連生嫂,至於別人說什麽他一點都不放在心上,把手裏的事忙完又繼續回去砌墻。前不久還熱鬧的工地上除了搬動東西發出的聲音再也沒有人說話,岑牛不時的看季成一眼,剛才他是被嚇到了才會沒腦子的指責季成,此地無銀三百兩,別人看他的眼神都變了。

他還慌得不知道該怎麽好,連生嫂抹著眼淚氣勢洶洶地過來,誰都知道連生嫂是出了名的悍婦沒人敢招惹她,這會兒只見她叉著腰指著上面的岑牛破口大罵:“你個斷子絕孫的岑牛,不就是前些天兒連生放牛啃了你家地裏的幾口莊稼,你就小心眼的把他往下推,你心眼怎麽這麽毒?還誣賴人家季成大兄弟,羅嬸怎麽生了你這麽個不要臉的?”

岑牛目光躲閃,抵死不認:“嫂子怎麽能誣賴我?有誰看見我推連生哥了?季成的話能聽嗎?”他就是想在連生哥和人推搡的時候逮個便宜,出出前些天受得氣,誰知道手勁太大將人給推下去了。

連生嫂冷哼一聲:“誰說的?連生說的!幸好他掉下來的時候沒有後腦著地,季成兄弟送的及時,不然……今兒我們一家子就搬到你家去,不給個說法別想了事。”說著就要爬上架子去逮人,虧得人眼疾手快給攔下來:“嫂子別上去了,上面踩不穩容易掉下來,連生哥還等著你照顧。”

他們心裏也松了口氣,虧得季成活絡將人送去大夫那裏,不然他們這些人誰也別想安生。誰都看見是岑牛推的,只是同一個村的低頭不見擡頭見也不能直接說怕落埋怨,季成沒什麽牽掛,就事說事,看著他難得覺得順眼了些。

底下鬧成什麽樣季成都沒擡頭,專心做自己手裏的活。主人家才從韓大夫家回來見又鬧成了一堆,氣得身子發顫。

季成見他回來停下手裏的活,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從梯子上下來,微微皺眉道:“項城叔,能不能把這個月的工錢先結給我,離月底也就一兩天了,我有事急用錢。”

項城叔心裏還是很欣賞季成的,他兒子在城裏做大買賣不缺錢,點了點頭:“等收工的時候你來找我拿。”季成應了聲回去上工了。

春福聽著人們誇季成是個拎得清的,沒有因為人們嫌棄他而置人命於不顧,是個好孩子。羅嬸家的岑牛因為一點小事害人性命,這樣的人太過可怕,往後要遠離才好。想起那張俊逸的臉,黑亮深邃的眸子,她的心又忍不住跳了跳,轉身往地裏去了。

張巖遠遠地看到她就跑過來了,接過她手裏的籃子嘟囔道:“姑姑笨手笨腳的,別灑了挨罵。”

春福心裏有些暖,這個孩子不受他娘待見,每天要做很多事情卻連句暖心話都得不到,也是苦。也許自己的日子能好過些,能給他多點照拂。

媒婆在太陽將要落山的時候去了季家,冷清的小院子裏季成正在擦洗身子,聽到腳步聲趕忙穿好衣服,難得的露出幾分笑:“您來了。”

媒婆在季成搬過來的小凳子上坐下來,瞧著這個年輕人越看越喜歡,熱情道:“今兒我見了春福了,那丫頭雖然傻了點兒,一張臉長得倒是端正好看。我與她嫂子說了,聘金少收點,你日子也不好過。”

季成搖搖頭,站起身去裏屋取了塊幹凈帕子出來塞到媒婆手裏:“嫂子把季成的事放在心裏,季成已經很感激。咱們還是按著規矩來,春福那樣子也無妨,平日裏我多點耐心教她就好。她又不差什麽,沒得在這上面落了人一等。這是喜錢,嫂子收著,也好給家裏的孩子們買點零嘴兒吃。”

媒婆前些兒才收了錢,這會兒又拿錢著實不好意思,頓了頓認真地問:“你要是心裏不願意春福,嫂子給你物色別人去。”

季成擺擺手:“我願意,勞煩嫂子幫我奔波了。多點耐心就好,她有什麽話兒也不藏著掖著,身邊吵吵鬧鬧的才是過日子。”

媒婆見他意志堅定,也不再勸:“遇著你也算是她的福氣,那麽標志的一個丫頭,落在別人手裏也是埋汰了。日子總歸是自己再過,別聽外面人說胡話,小家和和美美的就夠了。”

媒婆和他說明日上門的時候要熱絡點,把人哄得高興就好,季成點了點頭,笑得靦腆。

他這幾年四處幫人做工,家裏又養了兩頭豬,攢的錢夠娶房媳婦。他已經算好了,拋去要花的錢,剩下的也夠他們兩個吃喝不愁的。以後肩上壓著養家糊口的擔子,要多做幾份活才行,村裏人多活少,等事情忙完他得去鎮上轉轉。

送走媒人後,他去裏屋將自己最新的那身衣衫從箱子裏拿出來,重新疊了一遍放在床頭,將明兒要用的東西提前備好才去做飯。

這座院子裏唯一金貴的東西就是那兩只會下蛋的雞了,打算明兒去的時候帶上,等松動些了再買兩只小雞仔,春福嫁過來也有個玩伴。

一通收拾天已經暗下來,星辰布滿天空,一閃一閃亮得耀眼。季成忙碌了一天累得厲害,才剛粘著枕頭就睡熟了。他什麽都不懂但願不要鬧了笑話才好,以後身邊就多了一個人,不管她聽不聽得明白,這座院子終於不用像現在這麽冷清了。

而這一夜春福沒有睡好,想起大哥回來後聽嫂子說季成這兩日就要上門連眉間都是止不住的笑,毫不避諱地說等她嫁了人家裏日子就松動了,頭頂的愁雲也撥開了。其實春福又能花他們什麽呢?吃著人家剩下的,身上的衣服還是這兩年來穿過最好的了。

“季成給的聘金本就不多,咱們家窮可給不起什麽陪嫁,我把咱兩成親時候的那件嫁衣給她穿吧,也省得花錢扯料子做。”

“也成,不過你得照著春福的尺寸給改改,咱家正挨著村口來來往往的人多,別丟了臉。”

“我知道,這個你放心。對了,等日子定下來,你趕緊去找做席的師傅免得和別家撞上,沒法辦了。”

春木說了句:“我知道。”走到春福身邊摸了摸她的頭,春福齜牙咧嘴,心裏卻直犯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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